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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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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去的路上,天似乎是要下雨的样子,大风刮得厉害,两边的树都呼呼作响,徐松安排了马车送他们。

    徐壮一直脸上铁青,周彩凤不时抹泪,孙大秀偶尔说两句安慰的话。

    徐越把徐溪搂在怀里,徐溪小小的脸上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徐云差不多感受到了气氛不对,也低着头伏在徐越腿上不说话,如一棵蔫了的白菜。

    半路上,果然下起了雨,送他们的马车不是什么特别好的马车,车顶漏雨,不一会,一车的人身上也都淋湿了。

    赶车的老头儿被雨淋得眯着眼睛对车里喊道:“都忍着点儿!这会子没有人家,没地方躲雨!”

    那雨越下越大,徐越心酸地看着一车人都淋得稀里哗啦的,尤其是周彩凤,脸上干瘦一片,雨水混着眼泪,头发全部湿哒哒地粘在脸上,她双手抓着自己的衣襟,面上的表情像是将死之人。

    徐壮低着头,也看不清他什么表情,孙大秀看着这一家人,知道他们必是心里难过,可是安慰的话说多了反倒累赘,她心里又觉得愧疚,便只好不再言语。

    终于还是到了家,淋着大雨,徐越首先跳下车,谢了那赶车人,留他歇息一晚,等雨停了再走,那人却说习惯了风里来雨里去,停不了,便离开了。

    徐越把周彩凤扶进屋子,又让孙大秀歇着,自己赶紧带了徐云去厨房烧热水,热水刚烧出一丝热气,就听见周彩凤和孙大秀在堂屋叫了起来。

    徐越赶紧几步走出去奔到堂屋,只见徐壮晕倒在地,鼻血横流,双目紧闭!

    周彩凤在一旁哭得撕心裂肺!

    孙大秀向来行事稳妥的人,一时间也瞪着眼看着徐越,不知道如何是好。

    徐越赶紧把徐壮扶到床上,掐他人中,又去取了热水,用洗脸布沾了热水给他擦脸,徐壮才好歹醒了点儿,但随即还是昏睡。

    周彩凤在一旁大哭:“要了命了!要了命了!老天爷啊!”

    徐越皱着眉头就当没听见,又只身冒着雨去屋后寻鸭跋草,寻了半天却只寻到一棵她低低暗骂:“我真是ri了狗了!”

    嘴里这样骂着,可是手里的事情还是不能停,徐越冒着大雨,胳膊上糊了许多泥,几乎已经看不清自己的手。

    终于在一处泥浆堆边又找到一株,她使力一拔,塞进衣服里,就往回跑。

    徐壮喝了鸭跋草煮的水,烧是退了点,可却不多时又反复烧了起来。

    周彩凤呆呆的,嘴唇上一层发白的干皮,徐溪围着她哭:“娘,娘……”

    孙大秀看着徐家一片乱糟糟的,也没敢走,见到徐壮又发起烧来,便跟徐越商议,是否找个郎中。

    徐越条件反射地说:“找郎中,可是,没钱。”

    孙大秀指指屋里放着的彩礼,劝道:“婶儿知道你爹心气儿高要面子,可是首先得活命是不?家里既没钱就总得想其他法子给你爹治病,唉!说起来也算是松子换来的东西,松子不愿意回来了,你们也别辜负了她!”

    徐越看着放在地上的那只木箱子,上头缠着红布条,有着怪异的喜庆感。

    她走过去打开箱子,里面是一些米和面,几块看着还不错的布,还有一把碎银子,用一块红手帕包着。

    徐越抖抖那块红手帕,许是染颜色时染得不好,用的劣质彩礼,徐越的手上立刻就染上了斑斑点点的红色。

    她抓紧了那把银子,照着孙大秀所说的村里郎中的地址,就找了过去。

    赶至郎中门前,没料到,那郎中是个傲娇的,仰头看看徐越被雨淋得浑身湿透,拿鼻孔哼了一声说道:“下雨天,不便出门。”

    大雨一刻不停,哗啦啦,雨水混着徐越的头发往下急速地淌,她鞋子早就湿透,勉强笑了笑,眼中却流出水来,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求求您,去救救我爹吧。”

    那郎中看也不看她,正对着炉子煨酒喝,淡淡说道:“这雨眼见着也停不了,可别把你给淋病了,回头怪到我头上。我说,你可是徐壮家的闺女?”

    徐越点头:“是的!求您救救我爹!”

    郎中抬头思索一番,看着她,眼中带着怜悯:“你那爹爹,早就有病症出现,我劝过他,他不肯治,拖到如今,怕是也无甚法子。”

    徐越耳边夹杂着大雨哗啦啦的声音,这句话如一记惊雷,她心中难过,恨自己没有本事,脑子里乱哄哄的,只噗通跪倒在地。

    徐壮再不好,可也是徐家唯一可以抵御外界的一堵墙,如若没了徐壮,徐家该将如何,她无法想象!

    “求求您了!我可以多给您银子!求求您了去看一眼!”

    徐越双手捧着银子,一遍一遍哀求。

    半晌,那郎中叹一声,戴了斗笠跟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开始往徐家走。

    周彩凤坐在床边望着外面昏暗的天,眼神呆滞,孙大秀摸摸她的手:“你别急,二妮马上就回来了。”

    转眼看着床上干瘦的徐壮,周彩凤眼泪又流了下来。

    “虽说,我跟着他没享过什么福,可他每每也是有一口饭就都让给我和孩子们吃,自己还说他不饿。我也知道他平日里并不想跟我吵架,也不想被村子里人瞧不起,可是我们活成这样,是真的没法子啊!”

    孙大秀默不言语,听着周彩凤的倾诉。

    “几个月前,我就偷偷看见过,他咳血,我问他怎么回事,他就说吃水喝少了嗓子干,家里没钱啊,我也没敢多想,就只盼着他千万可不能倒,可如今,怎么还是倒了呢!”

    周彩凤擦擦眼泪,一遍一遍摩挲着徐壮的手。

    两只俱是粗粝暗黑的手,一起拿着锄头养着家里的四个闺女,风风雨雨的,总是以为日子会好起来的。

    可如今,松子被人抢了去,徐越还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附体性情大变,真怕万一再出个什么问题,徐云不怎么懂事,一味地知道吃和睡,老小徐溪还未长大,如若徐壮就这样撒手走了,接下来她可怎么办?!

    不多时,徐越和郎中就赶到了,那郎中细细给徐壮把了脉,转头对徐越说道:“你既请我来,我也只好以实告知,咱村里人得了这个病,就只得听天由命了。”

    周彩凤立时抱着徐溪痛哭,颤声问道:“他……他还有多久可活?”

    徐越却抢到前头问道:“这是什么病?为何治不得了?”

    郎中摇摇头:“即使治得了,也须得城中药铺抓药,我这里是没有那几种药的,治下来,城中人家都得垮上一阵子,别说你们这个小家!”

    徐越听到这话,心里立时像是吞了根针,大夫摇摇头:“我走了,也无甚可看的了!”

    大夫一走,屋子里就是一片哭声,徐云哭,徐溪哭,周彩凤哭,连孙大秀也开始哭了。

    徐云握着手里的银子,走过去蹲在周彩凤面前:“娘,别哭了,爹还没死,您先洗个澡,我帮您把身上的湿衣服烤干,省的您回头也病倒了,不然到时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孙大秀在一边连忙也说:“是是,徐越说的对,彩凤,先别哭,你可别也倒了!”

    徐越回过头感激地对孙大秀说:“大秀婶儿,您为了我家的事儿也跑了这么久了,您就先回去看看吧,这儿您就放心,万一有什么事儿我就让三妹去找您!”

    孙大秀想了想,拍拍徐越的肩膀:“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好生照看着你娘!有什么急事就赶紧去找我!”

    徐越点点头,笑了。孙大秀一走,徐越就又去灶台边生火准备再烧点热水,让娘和妹妹都洗洗澡。

    锅洞里的火势渐渐大起来,徐越这才发觉自己的手被雨水都泡得发白了,她伸出手对着火烤了烤,发现自己衣袖仍旧是湿漉漉的。

    还好,她没有生病。

    一边等着锅里的水热起来,徐越一边看着自己的这双手,关机处已经有些粗硬变形,她才是十二岁的小孩,这手看上去,皮肤还不如上一世三十岁的她呢!

    以前时时记得涂昂贵的手霜,做手膜,洗个碗都要戴手套,更是经常去做各种各样的美甲,偶尔兴起了,买那种纹身贴,贴一个小小的图案在手指上,自己看着也是愉快的。

    历历往事,恍如隔世。徐越失落地笑了笑,一抬头却忽然看到了墙角挂着的那柄剑,林如辙派人赠予自己的那柄剑。

    徐越怔了,心里砰砰砰加速跳了起来,那人来送剑的时候,说过一句:“如果将来有需要,就拿着这柄剑,去县城衙门里就行。”

    如今,也算是遇着了大事吧?

    想到还在昏睡没有醒来的徐壮,徐越皱了皱眉头,这个爹,实在没有太讨喜的地方。

    可是有一次夜里徐越偶然醒来,却发现徐壮正拿着灯慢腾腾地走近自己和徐云睡的床边,轻轻地把她们俩踢到一边的被子给细心地盖好了。

    走的时候,还一步三回头看了看。

    比起上一世的父亲,徐壮已经很好很好了。至少他没有抛弃,至少他还记得给自己的闺女盖一盖被子。

    徐越心情复杂,自嘲地笑了笑,走过去取下了墙上的宝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