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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大理寺出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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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蕴的车子驶进小门时,正值夕阳西下。

    落日镕金,暮云四合,渐沉的太阳不遗余力地装点着宫室栏杆。

    她下了车,检阅一般抬头看了一看皇宫。

    视线正巧落在郁仪楼的飞廊上,似乎有个修长的人影正站在那里远眺,夕阳的余晖照在他身上,放佛给那身深灰色的衣衫镶了金边一般。

    即便时辰已经不早,晚霞却过于绚烂,一时间有些耀了段蕴的眼,她只是略略扫了一眼飞廊,便径直朝寝殿走了去。

    此时明安城内谣言漫天,陛下烦着呢。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之后,安正则来了清和殿。

    他时间把握得刚刚好,段蕴正巧换好了衣裳,用了茶水又休息了片刻。

    丞相大人一如既往地淡定从容,深灰色的衣衫上毫无绣饰,和主人的气质一样干净又凝练。

    段蕴偏着头想,这衫子好似方才在哪见过一般,飞廊上那个身影,是安相么?她刚刚有些想问,旋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罢了,是不是又有什么关系。

    安正则关心她,“陛下去香山一游,可还愉快?”

    段蕴从鼻子里轻轻哼唧了一声,“还成。”

    “与九王爷相处如何?”

    “算不错吧。”她回答得有些敷衍。

    安正则和她相处多年,大抵是了解她的。陛下这个样子,定是知道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他略一思索,道,“陛下可是在忧心传言的事情?微臣已和曹大人陈大人商量过,拟了文书辟谣。”

    段蕴开口,声音听上去明显很不高兴,“又出事,又给朕泼脏水。不是早说了要封锁消息要禁止流言的吗?都说给谁听了,京兆尹怎么办事的。”

    安正则很善良地替卢大人说了句话,“明安这么大,京兆尹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管不了明安那就别管了。”段蕴想到卢大人那光秃头发亮的大脑门就烦躁,“他要是嫌麻烦就去掌管央河,朕一点都不介意。”

    央河,是被大理国抛弃的一块地方,穷山恶水,据说野兽比人多,总之若要流放个犯人什么的,央河算是首选宝地。

    安正则默默不说话,卢大人,同朝为官一场,本相也算是尽了同僚情谊。

    “谣言是什么时候传起来的?”

    “三日之前。”

    “那就是说朕刚走,便出事了?”

    “兴许和陛下去香山游湖一事,没什么联系。”

    “是说朕在不在宫里,都照样要挨骂是吧?”

    段蕴甚是委屈,“朕到底是做错了什么?朕也有好好努力想为百姓做些事,他们怎么就能这么说朕呢?”

    陛下是很努力,如果早朝不迟到,听上奏不打瞌睡,另外批复折子不找人代笔的话,勉强也算合格了。

    安正则还是宽慰她,“陛下,别太在意了。”

    他想说谣言一事,定然不能归咎于陛下,那些捕风捉影空穴来风的刻意抹黑,都是小人所造,怎好一直埋怨自己。

    这道理段蕴也懂,她吸吸鼻子,没等安正则继续说便道,“朕先不管这脏水是谁给朕泼的,但是既然泼到了朕身上,那京兆尹就难辞其咎。”

    京兆尹本来天真地以为,皇上真的不会再扣他三个月俸禄了,直到他的膝盖中了一箭。

    宫里派人指责了他一番,弄得卢大人在他七房小妾面前很是没面子,末了,人还告诉他,皇上扣了卢大人半年的俸禄。

    京兆尹眼泪快要掉下来,还扣、还扣……本官三年之内都没有俸禄了。

    其后京兆尹的第七房小妾一听卢大人破产,傲娇地就跑了。

    卢大人只剩下六房妾室,不是说好集齐七枚小妾即可召唤神兽官运亨通嘛,他整个人要不好了。

    这便是后话了。

    .

    段蕴逮到京兆尹埋怨一番,之后又认真打量安正则,看他面色似乎有些不大好。

    “安相这几日,可是没休息好?”

    安正则也不否认,看着她轻轻点了点头。

    段蕴皱眉,“谣言的事,交给中书令他们共同处理便好,安相要保重身体,不要太过操劳了。”

    “倒并不是完全因为这个。”话音里闪过一声叹息。

    “那是?”

    “派去行宫调查花草衰败的大理寺卿,意外离世了。”

    “什么?!”段蕴满脸不可思议。

    大理寺卿徐大人年近五旬,平日里身强体壮,并无半点疾病之兆,他怎么会突然就没了。

    “原本是派徐大人去查案,怎料一案未结,又生一案。”

    “徐大人他是出了什么事?”

    “据同去的刑部侍郎称,徐大人是在园中遭遇毒蛇袭击,那毒物来去迅速,被咬之处也没有剧痛,所以当时没太在意。可是回去之后,不幸毒发身亡。”

    “这又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陛下走后,第二日早上,传回的消息。”

    大理寺卿入朝已有二十年之久,也算是朝中一员老臣。更何况作为大理寺的首席长官,还是正三品的大员。

    徐大人越是重要,身后的烂摊子也就越难摆平。

    段蕴感到一阵脱力,也难怪安正则气色不好,发生这样的事情,他纵是再淡定,一系列后续还是要听他的安排。

    “为什么不告诉朕?先是流言传出,再是徐大人遭遇不测身亡,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发生这么多,朕若再迟个几天回来,宫里指不定又会出什么乱子。安相你为何不派人禀告朕呢?”

    告诉她又如何?

    还不是只会焦心,她得知了这些,对局势又有什么益处呢?

    安正则是想过要派人告知段蕴,可是一想小皇帝也难得出游一次,糟心的事情那么多,就这么毁了心情也挺不好。

    于是便没让她知道了。

    他自然是一番好意,可段蕴并不领情。

    “安相若是早些告诉朕,朕早就回来了。”那样她就不用在清影池里泡温泉碰到九皇叔,就不会小腿痉挛被皇叔捞起来,更不会至今还忐忑着担心是不是在九皇叔面前露了什么马脚。

    “行宫那边现在怎么个情况了?”

    “回陛下,已加派了人马保护刑部侍郎等大人的安全,关于花草衰败一事,仍在调查中。”

    “朕知道了,给徐大人厚葬吧。”

    “是。微臣已着人拟好了文书,加封徐大人的夫人为三品淑人,并赐金以示抚慰。陛下可要过目?”

    “不用,朕恰好也有这个打算,安相辛苦了。”

    段蕴背着手在清和殿里走了两步,抬头望望天,道,“徐大人一走,大理寺的事情便没人掌管了。安相可有好主意?”

    安正则这次没有马上回答,反而问她,“依陛下之见呢?”

    “朕觉得有些棘手。”段蕴来回踱步,又回到自己椅子上坐定,一手撑着脑袋认真道,“大理寺卿一职空缺,要么调动官员,要么从下面选人填补,层层晋级,也不失为一种方法。”

    她说完看了一眼安正则,安相目光清浅,微微颔首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可是若进行调动,势必又将牵扯到别的部门,不说彼此之间业务不熟悉,单单是交接,就要麻烦许多。眼下多事之秋,朕想着,人事变动还是越少越好。”

    “可若给少卿晋职为正卿……”她顿了下,“似乎也不是个简单的事情。”

    大理寺司法,掌刑狱与案件,功能相当于前朝的廷尉机构。

    本朝大理寺一般设置卿一人,少卿二人,外加寺正、丞、主簿、司直、评事、问事等职,也是个容纳几百人的重要官署。

    大理寺卿是长官,乃是三品大员,在朝中有着重要地位。

    可接下来到了少卿一职,便只是从五品下的普通官职,比之县令一类是强了些,可是少卿与正卿的差别,似乎还有些大。

    毕竟,学子们通过科举之后,入朝为官数年,若是表现良好又出身簪缨之家,封个大理寺少卿是常有的事。

    但是若论说大理寺卿,那便是需要有一定资历的人方可担任。比如徐大人便是在朝中摸爬滚打二十载,才戴上了这顶乌纱帽。

    暂且不论从少卿之中遴选一人晋职有些便宜了他们。

    单单这二位,一位是陈太师的门生,一位是先帝萧贵妃的娘家人,随便哪一位再得了大理寺卿的头衔,也足够让陛下头痛。

    安正则也知道这情况,事情委实不好办。

    “不行哪。还是不能从大理寺中挑人。”段蕴摇摇头,自言自语地又否定了自己。

    她一共就想出两个招,一个牵扯过大,毙了。一个牵扯也不小,索性也毙了。

    “安相你倒是说话啊。”段蕴对他嘀咕一句,“大理寺卿的空缺,要不就先空着?”

    安正则又静了片刻,才回答她,“空着不大妥当。徐大人的身故也不一定是个意外,正巧又发生在调查行宫花败一事中,定是要查个水落石出才能放心。”

    而若要查案,定少不了大理寺的参与,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和御史中丞举行会审,是大理国断案的一贯做法。

    “罢了罢了,朕再想想。”段蕴拿起桌上糕点大咧咧地吃了起来,左边唇角上蹭了两粒白芝麻。

    安正则看那两粒芝麻挂在她红润的唇边,随着咀嚼的动作一上一下,待她把一整块糕点都吃完,芝麻都顽强地没有掉下来。

    安正则不动声色站在段蕴面前,却十分想伸手帮她把那芝麻弄掉,他越看越手痒,简直像突然感染了强迫症一般,差点就要伸出手去。心中有个声音在告诉他低下头,可目光就那么胶着,受了蛊惑似的移不开。

    “朕舟车劳顿,今天先歇息了,安相回去吧。”

    “微臣告退。”安正则放佛得了赦,连忙移了目光,暗自松口气离开。

    。* 。* 。

    他回到自家府上,难得有些散漫地歪在榻上歇息。

    梁闻元路过,小心翼翼地出声问了句,“大人今日要早些就寝么?”

    安正则“嗯”了一声。

    梁闻元有些高兴,“这便好。大人若是再晚睡,可就要伤身了。”

    “今夜我不晚睡,可陛下怕是不会早睡了。”

    “啊?”梁闻元摸不着头脑,偷偷看了看自家相爷一眼,安正则闭着双目,面上神色却不能称之为舒缓。

    毕竟主仆多年,梁闻元还是有些了解自家大人的小心思,“那个……陛下今日对大人语气不好?”

    “她大概是不满我没有将事情告诉她。”安正则好似在自言自语,“可是怎能真告知陛下让她回来,作祟的小人在暗,我们在明。这种时候最忌讳的,便是让旁人掌控了行踪。”

    “陛下她,毕竟年纪尚小。”

    “陛下不小了,只是年轻,风华正茂。而我却已经老了。”

    梁闻元哪里能容忍自家男神自暴自弃,立刻就道,“大人您一点都不老!正是男儿最好的年龄啊。”

    闻元正要搜肠刮肚,把他一辈子学的好词都翻出来赞美安相,却听安正则云淡风轻地说了句,“源州王那般的年纪,才是最好的。”

    梁闻元不以为意,“九王爷不就只比大人小了三岁嘛。”

    “可是当初,我若是再年轻三岁,或许就不会被先帝选作首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