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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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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买好狗粮从店里出来,庄浅上了车之后就脸色很难看,捏着手中的袋子坐在副驾驶座,车子走出很远都没有吭声。

    “怎么了?”沈思安一边开车,抽空看了她一眼,烟瘾来了憋得难受,他随手将左边侧窗打开透气。

    “有人,跟在,后面。”庄浅眼神直直地盯着后视镜,表情有些微妙。

    说是害怕,好像又不是,但又明显不是坦荡的正面情绪。

    沈思安瞧着她渐渐皱紧的眉头,觉得她这一次后遗症不轻,他心底对此有些无言的烦躁,但隐约又会觉得她现在的变化其实很好。

    一个女人不需要太费尽心机,更不需要太不择手段,比起从前,这样的庄浅更合他心意。

    当然他没有将想法表现出来,是因为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太龌龊,毕竟人家才刚走了亲爹,又险些连命都没了,而他要是再居高临下地说上一句:你早该这样乖乖地就好了。

    这不是人干的事。

    “不用担心,是警察,让他们跟着好了。”沈思安说完,从烟盒中抽出一支烟叼着,看她一眼,“我抽支烟你不介意吧?”

    庄浅一愣,像是没从他迅速转换的话题中回过神来,好几秒之后才呆呆点了点头,“不,不介意。”

    “点了头就是表示介意,你嘴上又说不介意,那到底是要不要我抽?”沈思安微扬起唇角,笑看着她蹙眉拧巴很久。

    庄浅原本是有一大通歪理来跟他辩,可是嘴巴跟不上脑袋的频率,这就好像两股神奇的水流,一股蓄势猛冲,而另一股却处处受到牵绊,导致她结巴很久都没能将话表达清楚,最后就急烦了索性道,“随、随便你!”

    呵,还有脾气。

    结巴得挺可爱的,沈思安没忍住手,伸出捏了捏她的近来清瘦不少的脸蛋,调侃道,“你说你以前多伶牙俐齿,现在即便闷着头不吭声,我也知道你是在心里骂我。”

    庄浅表情一堵,这下真在心底骂他了。

    沈思安笑意不止,绿灯开车的时候,问她,“送你回去?”

    “不,不回去。”

    “不回去还想干什么?我还有自己的事,你不能因为受了伤就赖着我。”

    “去,去——”庄浅紧张地说了两个字,小心瞥了一眼他的侧脸,见没有丝毫不耐烦的时候,才小声说,“去你,你家。”

    沈思安握着方向盘的手一晃,车子尴尬地扭了一下,他身体一个前倾,差点没整个扑到方向盘上,脸色狼狈地转过头来,“还真赖上我了?”

    “先,回我家,带,带狗。”她说多了话费神,便挑重要的说。

    这他妈还拖家带口赖上了?

    “庄浅,”沈思安沉下脸对着她,“你别蹬鼻子上脸,我知道你现在伤势没好不太方便,你如果需要人照顾,又不想麻烦你母亲的话,请月嫂也好,靠朋友也好,都可以,但是别指望我——”

    别指望我就这样惯着你。

    “不,不是,”庄浅先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她立刻黯淡了神色,垂下眼睑嗫嚅道,“警察,问很多话,我,答不好,害怕。”

    沈思安表情一怔,怎么都没想到她会用这样的理由。

    是啊,若她现在是好的,她不必依靠任何人,上次的绑架事件便是最好的例子;若她现在能清楚地表达所想,她也不会被个小警察吓得六神无主,现如今连家都不敢回——他见识过的庄浅,有的是办法应对一切糟糕透顶的处境。

    “只能待一个晚上,明天我会跟警局打招呼,今后没有确凿的证据,不会再有警察来骚扰你。”迅速说完,他专心开车。

    沈思安自己都觉得这他妈是在扯淡:一个女人会杀害自己的亲生父亲?然后又去进行警方口中的所谓“复仇”?

    若真是这样,那她就该第一个剖腹自尽才对。

    往阴险了想,若秦贺云真是他杀,那有嫌疑的人多了去了:碰过那件军装的人,别的不说,庄曼首先就是一个,庄浅是从母亲手里拿过的军装;还有那两名勤务兵,再加之监狱病房有机会进进出出的医生护士,怎么就偏捏着庄浅不放了?

    他原本以为不过是警方例行查问,毕竟秦贺云去的那天庄浅也算是半在场,可现在还真是冤魂不散了,她住了多少天的院,刑事调查科的人都没缺席过半刻。

    情感天平这种东西真是不能严肃来看待,否则一不小心都要偏爱得不成体统了,而自己却还觉得大公无私。

    沈思安就觉得自己在冷静地凭事实说话,并非有意替庄浅开脱,因此他理直气壮。

    庄浅不知道他心中想法,她此刻依然盯着后视镜中,看着里面跟得不远不近的一辆小面包车,听出了他话中的让步,

    她款款弯了弯唇角,“谢、谢谢你。”

    ……

    开着车去她家接了狗,又绕道小半个城回自己家,沈思安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吃饱撑多了的,才会觉得她可怜?打开家门的一瞬间,他想着这神奇的一天总算可以过去了,结果就遇见了家里的不速之客。

    “汪汪!”

    家门一开,沿途沉默的蠢狗立刻兴奋地叫了起来,蹭蹭地冲进去,扒拉着两条前腿跳进客厅少年的身上。

    “乖儿子!”沈琮原本刚洗完澡在擦头发,听到开门声也没管,结果一见扑来的大狗,他眼神一亮,立刻兴奋地拖住了它,重重揉了一把大狗的脑袋,哼哼,“几个月不见,长得不错嘛,就说跟着我哥不会亏待你……”

    他的话音在看见门口愣愣站着的庄浅时愣住。

    “呜,”他手上的大狗脑袋一缩,自动规矩地跳了下来,跑过去缠缠绵绵地蹭着饲主的腿。

    “乖,一会,喂你。”庄浅蹲身摸摸它的脑袋,小声安抚。

    沈琮洋溢着明媚笑意的脸僵硬了,盯着走过来的沈思安,“你把我亲儿子给这女人养?”

    “什么儿子不儿子的,你才多大,”沈思安扯了领带扔一边,不甚在意地说,“我看那狗跟她挺配,就送她了,她也没虐待它,照顾得还挺不错。”

    然后才想起问,“要来怎么没事先打电话?学校又放假?”

    “你都被那个狐狸精勾的魂都没了还管电话!”沈琮狠狠瞪一眼专心带狗的庄浅,又气又急,拉扯着沈思安到一边,急狠狠说,“哥,你别跟那女人纠扯在一起了,她会害死你的!”

    沈思安无所谓地笑,“你想多了,我对她没别的意思。”

    “没别的意思你带她回家?”沈琮脸色有些难看,说,“哥,你小心点,那女人在你身边阴魂不散,肯定图谋不轨。”

    她的不轨,顶多是想找个稳定的靠山而已,躲避警察的纠缠。

    这样的心计,柔软到让人不忍拆穿,沈思安看一眼庄浅的方向,正逢上她抬头看过来,两个人目光相对的时候,她连忙紧张地将目光移开,抱着大狗的脑袋跟它低低说着什么。

    “我有分寸。”沈思安收回眼神。

    沈琮见他没打算多说,恨恨地跺了脚,“我明天学校有射击竞技项目,借你射击室练练手!”

    说完不等他回话,也不再理会庄浅,径自气哼哼冲上了楼。

    ……

    沈思安给庄浅找来了新的浴巾,丢给她,“别管狗了,先去洗澡,晚餐我叫外卖,你今晚就住二楼,别跟小琮撞上。”

    “哦。”

    庄浅松开大狗,抱着浴巾进了浴室。

    她很久都没有出来,沈思安原本没当回事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结果一张报纸都细看完了,浴室里也没了动静,这才去敲了敲浴室的门。

    “庄浅?”他重重敲了两下,没回应,大声道,“你怎么了?没事就应一声,再不出声我踢门了啊!”

    “我、我没事。”有细微的声音传来。

    还伴着响亮的冲刷声。

    沈思安想到她右手不方便,肯定不如正常人般灵活,不放心地喊道,“开门!快点开门听到没有!”

    庄浅整整一分钟之后才开了门。

    “你在搞什么!”

    沈思安铁青着脸怒视着她,“我叫你那么多声你没听见啊,好好应一声不行?”

    “我,我应了。”庄浅伸手拉了拉身上过大的浴巾,她的手一伸出来,沈思安脸色突然一变,重重拽过,细看之下,被上面触目惊心的痕迹惊得倒抽一口凉气,“你的手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弄的?”

    庄浅将手往回缩,“洗,洗手弄得。”

    “洗手洗出伤来了?还嫌废不了是不是!”沈思安看着她手上明显被狠狠搓出的伤痕,确实像是洗手洗出来的,用铁丝团擦洗的变态洗手方式。

    他看了眼盥洗台还大开着的水龙头,问她,“你刚刚洗完澡一直不出来,一直不来开门,就是在洗手?”

    庄浅缓缓垂下眼看着自己的双手,十指懒懒地伸直又蜷紧,反复几次之后,她原本紧张焦急的脸色缓缓镇静下来,将还泛着红意的手指伸手在他眼前,“洗干净,没有脏东西,好看。”

    沈思安终于相信这女人是被砸坏了脑袋。

    两人不欢而散。

    庄浅见沈思安不悦,也没厚着脸皮等晚饭,自己提了提浴巾,悠悠然上楼去了;她蛮守规矩,他说不准她朝楼上跑,她就只乖乖待在二楼。

    可架不住有人铁了心要来招她。

    沈琮就守着收拾她呢,现在终于逮到他哥不在,庄浅挨饿久了遭不住,打开房门想出来找吃的,结果一下子就被他堵个正着。

    二话不说,一撞到她,沈琮狠劲儿上来,下手利落就将她朝楼上拽,刚一抵达三楼,他把她往第一间房一推,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庄浅瞪大眼看着他。

    “你敢多叫一声,爷就一枪打烂你的脸。”

    庄浅被他摔开,这才注意到他手上的枪,那是真的枪,还冒着淡淡的硝烟味,庄浅不会辨错,她垂在身侧的右手紧了紧,力道渐大,开始泛疼。

    最后又轻轻将拧紧的拳头松开。

    这里是一间射击室。

    “我们,没有,仇怨。”庄浅小声说。

    “没有?”黑洞洞的枪口蹭过她白白的脸蛋,沈琮笑得毒辣,“怎么会没有,你忘了咱们的‘旧情’了吗?你手段老辣地杀了人,随手毫无压力的嫁祸给我,忘了吗?”

    “我是,为了救,救你。”

    “别说那些讨好人的屁话,我不吃那一套,”沈琮嗤笑着用枪口抬起她的下巴,威胁道,“你信不信,我即便是在这里给你一枪,你也只能乖乖生受着?”

    庄浅脸一白。

    “开个玩笑而已,你之前胆子不是挺大的嘛。”沈琮冷笑着瞥她一眼,眼神从上到下将她打量个透彻,随即道,“别说我欺负你一个女人,这样吧,咱们比一场,就比你擅长的射击,你要是能与我平手,咱们之间恩怨就一笔勾销,你要跟我哥怎么样都好,我都不再多说一句。”

    “反之,若你输了,就别再缠着我哥,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你个女人心肠狠毒!”沈琮狠狠盯了她一眼,转身戴上防护耳罩,开始瞄靶。

    庄浅没应声也没反对,乖乖站在一边。

    砰砰几声连发,庄浅耳膜被震得突突地疼,眼神却饶有兴趣地看着对面被打烂红心的靶子。

    漂亮的9.8分。

    她在心底中肯地给出了评价,确实是刮目相看。

    几个月前,这还是个握着枪就手发抖的孩子。

    “到你了。”换了子弹,沈琮转身挑衅地睨着她。

    庄浅眼中赞赏一敛,小心退后了一步,软声道,“你很厉害,我,不会。”

    沈琮讽她,“你别谦虚,这种事情你可会了。”

    “我,真的,不会这个。”

    庄浅确实不会射击固定靶。因为这就跟打钉死在墙上的猎物一样,令她觉得无趣而烦躁,心神不定,自然不会有好的结果。从前秦贺云教她射击固定靶的时候,她闷着脑袋研究半晌问道:对手是活的,靶子是死的,这样的徒劳练习有什么意思?

    秦贺云一愣,随即大笑,抱着她说鬼灵精,却从此再没提过固定靶的事情,转而将她的练习场地换到了室外,练习移动靶瞄准狙击。

    这么说,庄浅可以在遥远的距离,轻松击飞大街上一个跳动的街舞少年的头帽,却打不中他脚边安静放着的一支手机。

    庄浅不知道这在心理学上代表着什么,但她自己的解释是,只有挣扎跃动着的猎物,才能最大限度激起她的狩猎欲。

    将鲜活跳动着的生命,扼杀在最完美充沛的时候,乐趣远远超过了玩弄死物。

    “我,真的不会。”她将右手抬起来给沈琮看,认真一个字一个字说道,“以前,不太会,现在,更不会了。”

    沈琮看到她大小擦伤遍布的手,脸上的表情一僵,不知想到了什么,一时没有吭声。

    “你,不开心。”庄浅担忧地看着他,扬起的手握住他持枪的手,“别不开心。”

    她试图将枪从他手里拿出来,因为不喜欢这种被动的处境。

    手背一软的时候,沈琮回过神来,重重将手从她手中抽回,狠瞪了她一眼。

    他想上一次的绑架事件,也许真是事有凑巧,又或许是人在面临生命危险时的本能所致,便试探着问她,“你真不会?”

    庄浅摇摇脑袋。

    “那你想学这个吗?”沈琮眼神一转,坏水直冒,手枪在掌心帅气地转了一圈,“你想不想学射击?”

    庄浅害怕地看一眼枪,畏惧地摇头,“我、我学不会的,而且手会痛。”

    “试几下就知道能不能学会了。”沈琮一句话说完,突然猛地上前两步,将枪不由分说地塞到她的手上,然后握着她的右手开始瞄靶。

    庄浅紧张地挣扎,要甩开枪,挣开他。

    沈琮被她整得瞄不准靶,心底来了气一发狠,索性一把抱住她的腰不准她乱扭,另一只手中指压着她的食指,利落地扣下扳机,伴着砰地一声锐响,子弹飞出,庄浅右手腕震得剧疼,尖叫着捂住了耳朵。

    ……

    “看吧,很简单对不对?”直到打完了六发子弹,沈琮才松手得意地看她。

    这才注意到她惨白着脸色直冒冷汗,他一松手,她就浑身没力地摔坐在了地上。

    “喂!怎么样,你没事吧?”沈琮丢了枪,弯身要将她抱起来,边抱怨,“至于么,又不是真要你杀人,真要你去当杀手的话就完蛋了——”

    ……

    “你跑来这里干什么!”沈思安原本是去二楼叫庄浅吃饭,结果才发现人不在,四处找遍了没看到人影之后,他心浮气躁地上了三楼,结果才在楼梯上就听到她的惨叫声,推门进来的时候,火气就没能憋住。

    庄浅只顾得上离沈琮远远的,见沈思安一脸要吃人的表情,她动了动嘴巴说了零星几个字句,还艰难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结果一句话都说不清楚,她最后烦得不行,索性埋下着脑袋一声不吭。

    沈思安瞧着她一副‘全世界都不理解我,你们全是大傻-逼’的反应就气血不顺,两步上前去吼她,“难道有理的还是你?你这女人哪里养成的脾气,两句话不顺就赌气连饭都不吃了,在别人家里胡跑乱蹦还甩人脸色?”

    “是我带她上来的。”

    沈琮见庄浅连连后缩,却始终没有开口解释原因,他狠狠皱了皱眉头,上前一步道,“哥,你吼她干什么,是我带她上来的,我就是看不惯她在你——”

    “你滚一边去!”沈思安厉声呵斥,“管好你自己的事就行!”

    沈思安动起真怒来,沈琮还真是怵他,讪讪地不敢吭声了,在原地磨蹭了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临出门的时候,他又没忍住再回了一次头,就看见那个女人还缩在一角呜呜地掉眼泪,他哥将她从地上抱起来,沉着脸对她说着什么,她连连点头,然后一下子昏了脑袋又不停摇头,像只被吓破了胆的柔嫩小动物。

    沈琮突然有些气闷得慌,觉得自己可能干了件蠢事,重重踢了一下门脚,下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