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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辆车延高速公路一路向东。

    暴风雨夜,路上看不见一辆同行的车,雨刷器几乎起不了多大作用,从前挡风玻璃看出去视野极差,能见度也就三四米。公路表面的积水足有一尺多深,远光灯打上去折射出一片明晃晃的白光,车身摇晃得厉害,两侧雨水飞溅,像是在河里驾驶。

    这种路况开夜车太危险了,萧瑜裹着逸凡的外套不敢睡,强打精神帮他看路,车载cd播放着一首旋律舒缓的情歌,萧瑜觉得唱歌那哥们儿的声音实在太催眠了,索性关了开关。

    逸凡偏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休息吧,我自己可以。”

    萧瑜打着哈欠,摇头示意不用,声音听上去快睡着了,含糊地问:“后来你们那边怎么样了?”

    骆逸凡说:“处理完跟来的狱警,我们把跨海大桥伪装成了连环车祸的现场,然后到预定地点取车,陆岑跟我商量了一下,决定放弃最早定下的计划,所以掉头回别墅等你们。”

    “万一我跟boss都是死心眼,去了预定坐标呢?”萧瑜笑着说。

    “这种可能性比你们淹死在内陆河里的概率还要低,”逸凡认真道:“当然,我们也不是没考虑这种可能性,所以只打算在别墅等到三点,如果到时候你们还不到,就会改道去预定坐标等人。”

    萧瑜哦了一声,抬眼去看后视镜路虎的车灯,“师兄走了?”

    “还没有,希城留在别墅善后,明天他的人会来接他返回迈阿密。”

    逸凡的叙述很平淡,但两人都明白那句轻描淡写的‘善后’究竟是指什么,萧瑜微微皱眉,感觉到胸腔里那颗心脏在不舒服地收紧,过了很久才轻声说:“你们……都没反对?”

    “嗯——”逸凡不想讨论这个话题,腾出只手,将默不作声的某只拉进怀里,像上次驾车去华盛顿时那样抱着他,说:“睡吧,别想太多。”

    萧瑜在心底叹了口气,伸手回搂住逸凡的腰,闭眼,不再说话。

    车厢里只剩下雨水打在车窗上发出的静噪音,骆逸凡以为萧瑜睡熟了,打双尾灯示意陆岑他们先走,然后将车开进紧急停车道停稳,他放倒副驾驶的座位,把萧瑜抱过去放平,又帮他把外套盖好。

    某只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像某种没有防备的小动物,蜷缩起身体。

    逸凡看着那个消瘦的背景,冷灰色的眸底不禁浮现起一丝柔软的笑意,他低头去吻对方落着碎发的侧脸。萧瑜睁开眼睛,扭头,两人的唇轻轻触碰在一起。

    逸凡扣住萧瑜后脑,舌尖挑开唇瓣和齿缝,温柔无比地深入进去,萧瑜完全抗拒不了这种极尽缓慢的湿吻,一颗心砰砰撞击着胸腔,有种奇妙而难以描摹的*在血液游走,朝小腹汇聚过去。

    片刻后唇分,两人保持着鼻尖相处的暧昧姿势,呼吸微喘,都有些把持不住的意味。

    极近距离的凝视下,那双乌亮的黑眼睛蒙着水汽,像一对温润漂亮的玉石,仿佛要把人的灵魂吸纳进去,骆逸凡强压下某种躁动不安的冲动,脑中莫名闪过一个有几分不负责任的念头,低声道:

    “在下一个出口,我们离开高速,不告诉任何人,一直往北开,脱离台风区域后就转搭飞机,你想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舒曼要你死,我们就一直逃,亡命天涯,再也不回美国,好不好?”

    萧瑜几乎瞬间就心动了,但理智又让他快速冷静下来。

    萧瑜缓慢摇了摇头,笑得一脸无奈,说:“没用的,三年前我假死都没骗过老师,他又怎么可能让咱们轻易逃走,况且——”话说至此,他蓦地顿住,伸手抚摸着逸凡侧脸,骆逸凡能感到只手在发抖。

    “为了找到我们,他不会放过咱们曾经接触过的人——逸凡,我从小就是个贼,取人性命的道理我懂,也知道应该以保全自己优先,但是人想要变成鬼容易,鬼再做回人根本不可能。”

    “一旦接受了这种改变就没机会回头,就像以前鹿鹿从来不允许我伤人,但是现在却默许了师兄杀人灭口的行为,即使不是亲自动手,我也不可能骗自己说那些狱警的死与我无关。”

    骆逸凡坐回驾驶位,点燃香烟吸了一口,淡淡道:“shaw,你太天真了,”萧瑜一怔,逸凡继续说:“你的对手想要你死,你却在试图用和平方式解决问题——”

    “就算是这样,”萧瑜打断他,“我们也不能为了自己就随便判别人死刑!逸凡,凤凰带回去的一个狱警还是新人,押送犯人还会害怕的新人!他们不过是在工作过程中被咱们截了,回去本来就会面临工作失误的处罚,结果你们还——!”

    萧瑜说不下去了,拿外套蒙住头,赌气似的背对着他。

    骆逸凡:“……”

    前世今生,接受过精英式理论教育,也干得了偷天换日这类犯罪行为的某探员先生,面对冷战,第一次觉得有些棘手。

    结果还没等他开口,副驾驶鼓起的外套动了动,某只顶着乱糟糟的鸟窝爬起来,猫头鹰似的抱膝窝在座位上,闷声说:“开车,太久不赶上去鹿鹿会担心,”某人假装很冷淡,“我……帮你看路。”

    萧瑜一面为灭口这事不爽,一面又舍不得跟逸凡吵架,心里纠结的不行。逸凡差点被这个口是心非的家伙逗笑了,没再说什么,发动引擎,驱驶牧马人重新驶上主路。

    从休斯顿到迈阿密全程将近2000公里,路况正常的话只需要十八个小时左右就能抵达目的地,但这段路大部分处在沿海地区,受台风影响,即使离开德州也有不少城市在下雨,车速不能太快。

    进入信号正常地区以后,骆逸凡便打开了车载广播。

    萧瑜拿手机刷脸书和各大新闻网站,早晨的《今日美国》用两大版面报道了此次台风登陆,并严厉讽刺了德州政府应急工作不到位,致使整个州处在瘫痪状态,却丝毫没有关于洲际监狱的报道。

    之后他给希城打了几个电话,而对方一直没有接通。

    时间过去了近十小时,逸凡推断俞希城所谓的善后工作可能比他们预想的更全面。否则监狱重犯出逃,负责追捕的狱警又遭遇重大交通事故,这两件事加在一起,就算通讯受阻,典狱长也应该派人报告给州政府,而至今没有消息流出,意味着有人在阻断这一切。

    下午三点,两部车依次开进密西西比州境内的一家汽车旅馆。

    降雨到这里已经有所转小,但风依然很大,糟糕天气严重影响了旅馆生意,萧瑜推开木门,门框上的撞铃叮铃一响,紧接着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

    店里光线很暗,只在角落里亮了一盏节能灯,听见动静,坐在吧台后打毛衣的胖女人抬起头,眯着一双浑浊的绿眼睛看过来。

    “几位啊?”她沙哑的嗓音如同某种生锈的金属,说话时胸口呼哧呼哧喘气,整个人就像一台破旧的风箱,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窒息过去。

    “五位。”萧瑜被她看的很不舒服,将门彻底推开。

    几人鱼贯进入,陆岑道:“我们还需要加油,方便么?”

    胖女人放下脏兮兮的毛衣,慢条斯理地说:“后面有,自助,加完记得打票回来付钱。”她端着一盏布满污垢的旧油灯,脚步蹒跚,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几位吃点——”

    她声音戛然而止,油灯昏黄的光不住颤动,萧瑜一怔,旋即反应过来,顺着她的目光朝身后看去,站在一旁的骆逸凡顺势揽住萧瑜,手掌极不明显地按了按,示意他安静。

    什么情况?萧瑜一肚子疑问,在这里休息竟然不是巧合?而且最关键的是明显只有他一个人不知道!

    “好久不见,玛德琳夫人,”雷纳德笑意温和,就近拉开一把扶手椅落座,“看样子,你的身体还是不太好?”

    “雷纳德,”玛德琳那张肥胖的脸逐渐变成绛红色,紧张不安地拿袖口蹭了蹭汗湿的脸颊,“你走,我的店不欢迎你。”

    雷纳德唇角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弧度,眸底的笑意却退得一干二净,冷冷道:“你应该知道康奈尔在哪里,自己说,还是被我问出来?”

    玛德琳向后退了一步,颤声说:“我真不知道,boss早就不信任我了,除了最亲近的几名下属,他不会把行踪告诉任何人。”

    “是么?”雷纳德好整以暇地笑笑,“ix,搜。”

    收到命令,两人立刻行动起来。

    油灯哗啦一声摔得粉碎,玛德琳情绪激动,见状就要扑上去。在她身后,不需要雷纳德开口,骆逸凡漠然举枪,沉声提醒道:“别动。”

    那个胖女人一看就没什么身手,再加上旧病缠身,受到惊吓整个人直接抖成一团,目光怨毒地瞪着雷纳德,却不敢再有进一步动作。

    萧瑜觉得奇怪,这么个废物竟然会是康奈尔·舒曼的人,而且从小到大他竟然从没见过这家伙,在黑暗世界中,只有具备足够能力的人才有可能触碰到组织的核心秘密,她……真的有这种资格?

    “我介绍一下吧,”雷纳德看出了萧瑜的疑惑,莞尔道:“玛德琳女士是当年照顾老师一家的女仆,深受信任,我始终相信,如果不是因为她,老师不会那么轻易栽到康奈尔手里——”

    萧瑜心里徒然一沉,雷纳德毫不在意地笑了笑,继续说:“康奈尔虽然冷血,但是向来懂得报恩,玛德琳当年帮了他一个大忙,正因为这样,即使她确实是个废物,这么多年来,能守着这家汽车旅馆为我那小师弟提供情报,就说明他们之间不可能完全没有联系。”

    “清楚了?”雷纳德看向萧瑜,萧瑜犹疑地点点头。

    雷纳德又看向玛德琳,指着萧瑜说:“这位是康奈尔的小七,已经长大了,你大概记不起来了吧?”

    这是进门以后玛德琳第二次与萧瑜对视,这女人似乎有严重的白内障,眼仁部分浑浊不清,像是蒙着一层半透明的膜,萧瑜看不出她的情绪,只能通过颤抖判断出对方似乎……有些怕自己?

    这时,陆岑二人已经将旅店所有的电子设备整理打包,等回去以后再做进一步处理。雷纳德见时间差不多了,起身整理了一下外套上并不存在的褶皱,他就像个温文尔雅的绅士,朝逸凡一扬下巴,说:“做了她。”

    萧瑜:“…………”

    萧瑜直接疯了,劫囚车、越狱、洗劫汽车旅馆并撕票!尼玛这一趟来德州到底是做什么来的?!

    或许是某只内心os的声音太大,雷纳德走过来搭着他肩膀,把人连搂带抱地拖出大门,顺便安慰道:“玛德琳身上有两条人命,而且是我的老师,这笔账其实早就该算了,但是为了留一条能找到康奈尔的线,我才让她活到今天,说起来也算是罪有应得。”

    两人站在滴水的门廊下,萧瑜满头黑线地盯着他看,一脸蛋疼地说:“boss,你身上又背了几条人命?打算什么时候也让自己也罪有应得一下?”

    雷纳德眼睛眯起来,忍不住笑了,玩味道:“等我跟她一样老的时候,让你动手,怎么样?”

    旅店内传来被消|音|器隐匿后的轻响,紧接着是一阵重物倒地的声音。

    萧瑜长叹口气,头疼地按住额角。

    雷纳德拍拍他肩膀,声音透着几分无奈,“我只能保证不脏了你的手,shaw,既然身处这个世界,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

    萧瑜闻言缓慢摇头,说:“你也知道,逸凡以前是fbi,他终生信仰忠诚,勇敢和正直,我爱他,所以不忍心让他做背离信仰的事——”

    说着,他走下台阶站到雨中,盛夏的一场暴雨仿佛带着深秋的寒冷,他转身看向房檐下的雷纳德,笑道:“以后这种事还是我自己来吧,至少我本来就是洗不干净的人,迟早都会沦为鬼。”

    ——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