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迷坊 > 罪门娇 > 【051】 渐生情愫

【051】 渐生情愫

推荐阅读:渡劫之王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仙宫大侠萧金衍大华恩仇引天刑纪一念永恒武道宗师

一秒记住【书迷坊 www.shumifang.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恭喜您获得一张月票

    一对男女.

    男的在下,女的在上.

    男人平躺着,头微侧向墙内一侧,脸和五官尽被女人给挡住.女人就趴伏在他的脖颈处,绸缎般的发丝垂下,微微抖动着,既像是害怕,又像在哭诉.

    她听见了外面掀帘的声音,一惊之下猛地抬头看来,棉被顺着她的动作滑下几分,露出了男人**的上半身,和她半个光裸的肩背.

    "啊!"

    一声娇软的短促惊呼.

    受惊的兔子一般,她猛地将棉被扯回去,"你们是什么人?!"

    门口的五人同时咕咚一声吞了口唾沫,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

    美,实在是个美人儿!

    发丝如瀑,眉目如画,那肤色白的象牙一样,一双眸子水灵灵的,小鹿般透着几分懵懂几分惊惧.努力伏低了身子,往男人身边靠的动作更是惹人怜惜,而最妙的,恐怕还是这半遮半露的欲语还休.

    早在外头就喊着"憋死了"的几个男人,顿时精虫上脑,将之前的目的忘到了九霄云外.至于那吸引着他们进来的血腥气——几个男人都是花丛老手,自然一眼就看出了这女人还是处子,而这一对男女一上一下的姿态,显然是正准备做那档子事儿.

    "啧啧啧,小娘子,破瓜夜最是难熬,你男人怎么忍心让你在上头啊."

    "莫不是这男人不行吧?不行哥们儿顶上啊!"

    五人淫笑着走过去,纷纷收了刀剑,女人显然怕极了,一边缩一边发出了一声声尖叫,外头等着放信号的六子闻声大惊,"老大?"

    老大哈哈大笑,"六子,进来,荒郊野岭碰上这够味儿的小娘子,咱们哥几个好好乐乐."说着,伸手去掀女人死死捂着的棉被,"小娘子,看你男人这半天都没反应,这种熊包软蛋,不如让哥哥帮你杀……"

    哗啦一下.

    棉被被一把掀开.

    然而被子下面,却并非如他想象般的香艳——男人穿着裤子,唯有上身被褪了衣裳;女人更是一身齐全,只肩颈处拉下了衣领,露出了锁骨之上.

    老大的话音戛然而止,一眼瞟到男人龙章凤姿般的美貌,脸色刷一下变了,"三皇……"脖颈上已落下了一只纤纤素手,方才还受惊的兔子小鹿般懵懂的女人,一双平静又冷静的眼中哪有丝毫惊怕?

    文初捏着他的脖子,瞥一眼已跑进了门的六子,"齐了,您们哥几个可以一起下九泉乐乐了."

    咔嚓!

    脖颈断裂.

    老大立时委顿在地.

    不等另外四人反应,文初一跃而起,凌空一个飞踢,一脚狠狠踹在其中一人的太阳穴上,倒立的手臂闪电般抽出地上的剑,反手劈翻了第二人!噗的一下,一片猩红的血雨中,大好头颅翻滚上天,撞到屋顶又骨碌碌滚落下来,正滚在第三人的脚边.

    这个脑袋表情惊讶,还保持着乍见三皇子的突然中,已然身首异处!第三人骇然一喘,转身想往外跑,陡然被文初勒住了脖子.右手持剑贴着腰侧往后一戳,左手肘用力,咔嚓咔嚓声连响,第三人在她手臂中脖子一歪.

    同一时间,后方喷涌出第四人大片的血花.

    ……

    所有的动作都在一刹那.

    弹指之间,五个近到床前的男人全部横尸.

    唯一幸免于难的是发信号的六子,他正连滚带爬地往门口跑,手中捏着一支响箭.文初自不会让他跑了,她演了半天戏才把这人骗进了室内,怎会再给他报信的机会.

    一剑掷出,划破气流,轰然破开了六子后颈,听砰的一声,六子扑地而亡.

    文初看也不看,扶着床沿慢慢滑坐了下去.

    这一切说来快,实际上却是她短时间内的压榨,一次爆发后,浑身都脱了力.嘴角溢出一丝苦笑,好像从五十军棍后,这身体就一直被透支,旧伤未好,又添新伤,这么来来去去也不知多少次,真得找个时间好好养养了.

    文初喘了良久良久,直到外面的天色都黑了下来,才觉得好了些.屋内未点灯,想着一地的尸体和外面早已吓昏的老妪,她不由头疼.

    "出了力,杀了人,还得收拾残局."郁闷地捋了把头发,又恨恨道:"玩儿什么英雄救美,又搂又抱的,亏大了……"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

    ——因为"美人儿"醒了.

    ——美人儿正微笑着瞟她.

    更准确点说,他不知道几时醒的醒了多久,黑暗中一对华彩双眸正瞟着她……裸露的肩.

    文初的第一反应是将衣服提上来.

    然而还没来得及动作,这人飞快出手,一把将她拉下.

    不同于之前废弃营帐外事急从权的一揽,不同于跳下河水时出于保护的一搂,也不同于昨夜里他毫无意识的一扑.第一次在清醒且有选择的状态下,一只手握着她手,一只手抚着她背,这么把她圈在了怀……

    怀抱并不紧桎,然而她一怔后一挣,却.[,!]没挣开.

    淡淡的檀香气逼来,是独属于他的味道——裸肩相触,耳贴着耳,发粘着发,互相的呼吸喷吐在颈侧,这样的距离让文初心下一跳,"你干什么,松手!"

    "不松你怎样."嗓音黯哑,十足的调笑意味,握着她的手紧了两下,颇有点挑衅的意思.

    "赵阙!"

    "我喜欢你叫我怀瑾."

    文初压下莫名的悸动,恼怒疯长起来.

    她不再挣扎,一声嗤笑透着冷意,手缓缓抚上了他的肩——箭伤之处.

    这威胁十足的举动,换来他同样的动作——掌心在她背上微摩挲着.

    他的掌并不粗糙,就如他这个人精致细腻,却也如他人般神秘飘忽,让文初一震中身子发僵,一时弄不清这一抚的意思,究竟是**的成分,抑或有别的什么.

    簌簌麻痒之意从光裸的皮肤袭遍全身,心底却涌上说不清道不明的涩意——像她年幼时第一次偷酒喝,既窃喜,又惊怕,怀揣着惴惴之心饮下的第一口,香而呛,回味苦涩.

    这其中的诸多情绪她不愿细想,下意识地想把这些摒弃在外,不由手下用力,指甲陷入他的伤口里,抚出一掌的血,立时檀香气便被血腥所取代.

    这人却发出了轻轻的笑声,浑然不觉般,微微偏过了头.

    这一偏,便触到了她的耳.

    两人同时僵了一僵.

    黑暗之中,文初能感觉到他微促的呼吸,不同于唇的冰凉,是一种滚烫的热息.

    他道:"真狠."

    两个字,带出几分笑,几分无力,随即摩挲在肩上的手将衣领一提,慢慢给她把衣裳整好.他做这一切的时候,另一只手依旧握着她的,任文初怎么挣都始终钳梏着.

    待到她衣裳整好,这只手才轻轻松开,"你脱力了,歇一会儿."

    她撑着床坐起来,眼前却一阵阵的发黑,困乏之意骤然袭来,一浪卷着一浪将她淹没.陷入完全的黑暗之际,一声喟叹,若有若无几不可闻,轻飘飘地散在她的耳边,"无需逞强,一切有我."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哪怕她对这人警惕之心占了八分之上,然在他一句之后,却不由自己地心神一松,安心陷入了沉眠之中.

    ……

    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光大亮.

    阳光从窗棂中照射进来,少说也过了午时,散落的一具具尸体不翼而飞,血迹清理干净,血腥气也被风吹散,唯有地上一片淡淡的印子,昭示了昨夜的一切曾真实发生.

    空气里飘荡着酒的香气,应该是赵阙自己处理过箭伤了,这会儿不在房内,只床上摆着一碗水.文初仰头灌下,不冷不烫,温的.喝完后从半卷的帘子,正好能看见外头一地阳光的篱笆院儿.

    这老妪想是以藤编物件过活,家徒四壁,无甚像样的家具,却多藤椅之类的东西.这会儿她正坐院子正中,周围是大堆大堆的藤条,一边麻利地编着藤筐,一边和坐在对面的男人谈笑着.

    男人着了件打着补丁的旧衫,坐在一把藤编的杌子上,杌子矮小,他长腿便随意地伸直,不时给老妪递上一根藤条.大多数时候是老妪在说,絮絮叨叨地说她嫁了人的闺女,说她闺女的汉子和婆婆,这般家长里短的鸡毛蒜皮,男人竟也听的津津有味儿,偶尔笑着接上一句,引来老妪连连点头,几乎要将他引为知己.

    阳光洒在小院儿里,这一副别扭又古怪的画面,竟是意外的美好.

    文初环臂靠着门框,竟就这么听了一刻钟.

    等到她发现的时候,忍不住失笑摇头,真是玩弄人心的好手,这老妪昨夜吓到昏厥,今天就被哄的没事儿人一样.

    转身回了屋里.

    她并不知道,院子里的男人这时偏过了眼,目送她背影入内,笑道:"我妇人醒了."

    老妪连忙站了起来,"吆,那该饿了吧,我去……"

    "还是我去吧."

    "那怎么行,哪有丈夫进灶屋的."

    赵阙站起身,摇着头,颇为无奈的模样,"昨晚上惹她不快了,没办法,我这妇人啊,脾气大."

    老妪捂着嘴不相信,"郎是妇人的天,哪有妇人敢不听郎的话,不听可是要挨揍咧."

    "挨揍啊……"

    他颇有兴致地琢磨了一会儿,想着那人一身的伤,到底叹了口气,"多谢大娘,可惜啊,舍不得."

    后头老妪嘀嘀咕咕连叹他妇人好福气,他就笑着走进了灶屋,简陋的灶台上有中午才吃剩的野菜粥,也无需他动手,热热便可.不一会儿,野菜粥盛出来,端着进了屋.

    刚掀开帘子,步子就是一顿.

    屋里文初正坐在床上,身边散落着昨夜从六个人手里缴获的刀剑,她持着一把剑,弹了弹卷刃的剑身,似不满意,放下.又拣起把刀来,对着光刀刃上摩挲着……

    闻声她看过来,手中还持着刀.

    赵阙笑着走过去,"你若喜欢这些,我府里有一把短刃[,!]"递出手里的粥.

    文初放下刀,接过来,"前路难测,总要有点儿趁手的东西防身,可惜这些不行."一边喝,一边问:"我倒没见过你带兵器."

    印象里,这个人功夫极高,却从未有固定的兵器,几次出手都和她一般夺了敌人的兵刃来用.

    见她没说要,赵阙也不在意,"你不是说过么,佛门弟子,杀生犯戒."

    "佛门弟子不是该慈悲为怀?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文初嗤一声,"你算哪门子佛门弟子."

    "白马寺住持,慧明大师门下."

    "骗鬼呢."

    "知道的人不多,我自七岁便入了白马寺."

    这个时候的南朝,大环境大背景仍是道教,百姓信道,当权者也信道,若哪家的公子能被道教大师收入门下,是极为值得尊崇之事.相比较而言,方方流入南朝不久整个疆域里唯有一间白马寺的佛教,就显得相形失色了.

    而他堂堂三皇子,竟在七岁时出了家,这其中,又该有多少的身不由己?没错过赵阙说话时语中的寒凉,也没错过他眼中一闪而逝的悲色,心下如被什么攥了一下,晕出丝丝涩意来.

    就听赵阙又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俗家弟子,可以成亲的."

    文初喝粥的动作一顿.

    继而接上,"那小人便恭祝殿下早日寻到如花美眷,举案齐眉,及尔偕老."

    说完,屋内就是一静.

    只有她喝粥的声音呼噜噜作响.

    对方站在她跟前两步远,俯视着她,两束目光定定落在她头顶.她顶着这目光直到将一碗粥喝到见底,这才抬起头来迎上他,一挑眉毛,"殿下可真难伺候,不爱听举案齐眉,想孤独终老不成?"

    赵阙也扬眉一笑,"断刃不要就罢了……"说着一点一点俯下了身.

    文初一怔不知他怎么扯回了之前话题,端着碗迅速后仰,直到靠在了墙壁上,他双手撑着床,虽没触碰到她,却将她圈在了怀下,离着只有三寸距离,靠在她耳边.

    轻轻道:"三皇子府有种不错的外用药,回了厩,我着人给你送来."余韵深深地瞟了她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什么意思,外用药?

    她如今身上的伤都好的差不多了,体力不支也是多次受伤透支坏了根子,若说明显的伤势,只剩下了当日被打的五十军棍,在背上留下了一片纵横交错的淡淡伤疤……

    背上……

    想起方才那人瞟下的一眼,可不正是落在她的背上.

    轰的一下,昨夜种种倒灌入脑海,那人掌心摩挲的感觉仿佛还残留在她肩背,文初磨了磨牙,手中碗狠狠砸出去,"滚蛋!"

    砰!

    瓷碗四碎.

    迸溅在墙壁上,合着院外男人心情极好的大笑,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

    ……

    又休息了一夜,文初已能活蹦乱跳了.

    她本就没有严重的外伤,吃饱喝足休息好,自是一夜痊愈.至于根子里那些问题,就远非短短时日能够解决的,好在平日里完全不影响,以后长年累月好好地养着,总能渐渐转好.

    至于赵阙,那晚他自己包扎过,许是自小习武,身体的底子上佳,熬过了荒山野岭那一夜后,虽还虚弱着,却也开始愈合了.

    此地始终不是久留地地方,两人商量过后,给了老妪一锭银子,让她去山脚脓家雇了一辆驴车.

    半日后,载着两人的驴车便抵达了码头.

    河水一望无际,停靠了诸多的商船客船,有来来去去的人群川流不息.文初虽没说话,可黑白分明的眸子亮晶晶的,带着几分少见的女儿家的雀跃,赵阙不由多看了两眼,"没走过水路?"

    一张口不免要刺儿,"哪有殿下这么自在."

    赵阙摇头失笑,又想起她那日所言,"传言的确不可信,闲云野鹤,游名山大川——其实多半时间,我都稽留在京."

    文初心下一跳,他若多半时间在京,坊间岂会毫无传言?便是百姓不识得他,也总有官员碰见.可大部分对这人的描述,都是常年在外,那他是以何种方式留在的厩?文初立即把脱了缰的思绪拉回来,装作没听懂,"水路比陆路要慢."

    赵阙点点头,"看那边."

    循着他视线看去,那是一艘巨大的客船,印了"洛阳"二字.

    去往京师的船,自是客流更多,也更繁华些,可既然这男人让她看,很久不会只是看船那么简单.视线往船下的人群中扫去,忽然眸子一定,缓缓地眯了起来.

    远远地,整个码头上都萦绕着一股匆忙的氛围,可那艘去往洛阳的船只附近,却聚集着一群形色缓慢,神情警惕的人.他们在来往的人群里走来走去,目光流连着每一个人的脸,瞧的仔仔细细,暗含杀气.

    文初再看其他的船只,亦是有不少这样的人,然而比起直接去往洛阳的客船那边,就显得稍微松散些了.

    "是找你.[,!]的人."

    "嗯,对方不确定我走水路还是陆路,两边必定都布下了人."

    "这些人不像之前的六个,"文初皱起眉来,正看到那些人一拥而上,推推搡搡将一个旅人面上的纱帽挤掉,发现不是目标后,又飞快地散了开来,"训练有素,本事强了不少,人也多."

    她有一种感觉,这一路来碰上的四波人,好像分别属于三个不同的阵营.

    第一次客栈里的江湖人,出手刁钻狠辣;第二次太原郡治所的人,虽为正规军,却稍显松散;第三次,那日碰见的六个人,不过游勇散兵;而这一次,这些人极有组织纪律,且行事老辣,配合默契,更像是正牌队伍里出来的军兵.

    正要将这分析给赵阙,就听他先一步笑道:"不过也不必担心,对方的注意力放在去往洛阳的船上,找的是以我为主的两个男人,且关注的大多是落单和结对的人."

    文初一挑眉.

    二人对视一眼,转身入了街市.

    先寻了个绸缎庄子,各自换了一身行头,待出来后,立时成为了一对小有家财的夫妇.

    夫妇俩入住客栈,文初单独去奴市买了三个小奴,两个婢子一个小厮,又托了老板定下去往风陵渡的客舱.但凡水运较为发达的县城,总有各种各样的路子预定舱位,第二天,就得到了老板三日一趟的答复,剩下的,就是安心地等待了.

    三日之后.

    往来风陵渡的客船,在晌午时分抵达了文水.

    一行五人站在码头上,前头小厮开道儿,后头跟着婢子,中间戴着纱帽的老爷步子轻缓,一路轻轻咳嗽着.一侧夫人给拍着背,温言软语道:"郎君慢些,可莫见了风,受了寒,你这病……可不能重上加重了……"

    正围过来的几个人,眼中露出少许迟疑之色,只一犹豫,人群推搡着向前,他们已挤挤拥拥地上了船.

    赵阙拉过背上轻拍的手,握在掌心,"多谢夫人."

    文夫人一把抽回来,"客气客气,我先进舱了,老爷好走不送."

    砰!

    舱房的门被无情甩上.

    赵阙轻轻一笑,心情很好地进了隔壁.

    只留下门口小厮婢子面面相觑——真是对古怪的新主子.

    然而一路接连小半月的行程,他们渐渐也明白了这一对主子何止是古怪?夫妻两人分房睡就罢了,说起话来能呛死个人,你带着尖儿,我带着刺儿,却又时不时流露出几分暧昧的意思.

    尤其是他们家老爷,总爱在言语上挑逗夫人,看着夫人一脸恨不能扒了他皮的模样,总是一脸愉悦.

    自然这也让他们大饱了眼福,这般风采如玉的人,便是看着都赏心悦目.

    可惜好景不长.

    当客船抵达了终点,老爷便戴上了纱帽.

    直到再一次上了风陵渡到洛阳的船,这纱帽也没再摘下来.

    舱房的窗口内,文初兴致勃勃地趴着,看河流奔涌来去,鼓荡出雪白的浪花.这是她之前半月所没看见的,前头那客船可没有窗子,往来洛阳的到底豪华的多,舱房的布置就如大户人家的客房,家具摆设,一应俱全.

    连乘船的人也高了一等——不知是哪个客舱里传来飘渺的琴声,伴着河水流动,醉人心脾.

    文初眯着眼,享受不已.

    直到舱门被打开,后方传来脚步声.

    "你怎么进来了?"她看着施施然走进了舱房的男人,对方长眉一挑,在小榻上坐下来,"你见哪对夫妻是分房睡的?"

    "之前……"

    "之前那船可不是到洛阳."

    这一趟去往洛阳,虽说是绕行了远路,可后面一段却是水路的必经之站,必定会有人伪装成旅人上船.若此时分开睡了,到时难免传出风声,引起怀疑.

    文初应了一声,"老爷爬上貌美婢子的床,也是屡见不鲜."

    赵阙正在倒茶,闻言放下了茶壶,转头看着她,"你这是在想尽办法赶我出去?"一顿,又笑,"文初,你对别人素来不拘小节,为何到了我,却是区别对待?"

    为何……

    文初也被问住了.

    这个问题她从没想过,直到赵阙问出来,她却回答不了.

    之前军营里一个大帐五十人,挤挤挨挨睡在一起;勾栏院里和楚兮同住一床,她也没在意过男女大防;可为何到了这个人,她却百般抗拒?文初深吸一口气,恢复了面无表情,"唔,你睡,我出去转转."

    天色渐晚.

    空中明月高悬,远处重峦叠嶂,倒映在水面上一层层影影绰绰,琴声已歇,唯余高山处遥遥传来鸟鸣猿啼,空阔悦耳——这景色入了文初的眼,却入不了她的心.

    脑海里尽是方才赵阙那个问题,她不愿意想,却阻不住那声音一遍遍回荡着.

    长长叹出口气,转过身来,背倚着船舷,看起了甲板上热热闹闹的乘客.

    这一只客船,足载了乘客上百数,不远处,.[,!]一群公子哥围着几个少女大献殷勤.少女穿金戴银,满头珠翠,咯笑着好不快活.忽然其中一个冷哼了声,杏核大眼恨恨地瞪着甲板的阶梯处,笑脸一变,阴郁了下来.

    那一圈儿人尽都循着望了去.

    文初也不免好奇,正听见阶梯处传来的叮当之声.

    人未到,声先至.

    像是一串脚铃,在风中叮当作响,十分好听.

    继而传来的是一阵香气,虽馥郁,却不刺鼻,带着种别样的妖艳.

    这香气一入鼻,文初眉目一闪,立即往人群后站了站,挡住了阶梯到这边的视线.就听身侧一道熟悉的声音,"认得?"

    文初一扭头,"你怎么也出来了,嗯,这个女人,谁不认得?"

    说着那女人已走了上来,柳叶眉,钩人眼,细长的眼波流转间,这从内而外都散发着风情,乃是厩最大的妓坊"七里香"的头牌,华眉.

    南朝建朝不到百年,正处于一个极其矛盾的时期.正如女子,一方面,维持着前朝的地位,堪比牲畜,可换可卖;一方面,又摒弃了前朝的保守,抛头露面,颇多风流.就像少女公子们同坐一堂,欢声笑语,并非什么少见之事.

    可如华眉一般,四月的天气,一件轻纱罩身,里头竟能隐约瞧见肚兜,就太过了些.

    四下里一片抽气之声,有女子喃喃唾弃,也有男子吞咽口水.华眉像是早就习惯了这些声音,漫不经心地朝船舷走来,靠在了上面.夜风浮动,撩起她轻纱曼卷,勾走了这甲板上八成的男子之魂儿.

    文初回头看一眼赵阙,却正对上他看来的目光,眸光清正,一如从前,没有半点儿被华眉吸引的意思,不由打趣,"殿下这是阅女无数,已有抵抗了?"

    他轻笑一声,"在下心有所属,自不会轻易被惑."边说着心有所属,边盯着她目光不放.文初别开眼睛.听他慢悠悠道完后半句,"出家人当是心有佛祖……你莫想多了."

    这到底是谁想多了!

    又或者是谁在故意引人遐想!

    文初咬了咬牙,懒得搭理他,就听有人高声唤着,"阿瑛,你去哪儿?阿瑛?付瑛!"

    原来是之前冷哼的杏眼少女,起身气哼哼地走了,这少女显然和华眉早有梁子,快步走了一段儿,实在气不过,又直冲冲地跑到船舷处,往华眉身上重重一撞,"过去一点,好狗不挡道."

    文初一挑眉,"华眉可不是省油的灯."

    果不其然,华眉二话没说,一把扯住了少女的头发,少女痛叫一声,尖叫着挣扎.其他那些少女尽都一惊,叫着"付瑛"跑了过来.两个女子拉扯来去,附近的人围着指指点点,几个少女上来帮手,那些公子也纷纷来劝.

    文初知道华眉不会吃亏,她太了解这女人的性子,遂又往一侧横退了退,任那边乱作一团.赵阙自然也不是个喜欢凑热闹的,就问,"你怎么识得她."且似乎颇为熟悉.

    "你可听过,华眉和我小哥之事?"

    文彦,文家第三子,华眉,青楼头牌,这两人都不是无名之辈,闹出的绯闻自是人尽皆知,一时风雨.他虽不会关注这些东西,手底下却有人留意着厩大大小小的动静,自然也知道一点,"不是谣传?"

    文初只眨眨眼,模糊道:"一半一半吧."

    说华眉和小哥打的火热,这绝对是谣传,真正和华眉打的火热的是她.小哥和她长相颇近,像了有五分,眉毛画粗,肤色变一变,这五分就能提到七八分了.是以她从前偷跑出府,时常打着小哥的旗号.真正跑到七里香去寻华眉的,也一直是她.

    可为何说一半一半呢,却是小哥和华眉,的确两情相悦,只还没捅破那层窗户纸而已.且她的身份,即便花魁,到底一介妓子,也不容两人捅破那层窗户纸.

    文初没多解释,突遇故人,却是物是人非,心中不免有所起伏.

    周遭一片吵嚷,她没了再呆下去的兴致,转身准备回舱.

    却在这时,发髻发钗掉了满地丢脸不已的付瑛,一下子发了狠,哭着一脚踹向华眉的肚子,华眉闷哼一声,撞在船舷上,同时被拉扯着头发的付瑛被她猛地也向船舷一带.文初听见华眉的声音,正转头,就见付瑛一个趔趄,从船舷上猛地翻了下去.

    付瑛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无意识地拼命往前一抓,正抓到文初的脚踝.

    脚下一沉,完全没有任何防备的文初,毫无预兆被拉扯了下去.

    噗通!

    河水瞬间没顶.

    这短短一段时间里,两次落河,还都是无妄之灾,文初灌下一口河水的同时,心中郁卒那就别提了.

    上面哗啦一下,人群全部涌到船舷,抻着脖子往下看,响起一阵阵尖叫.

    "落水了!"

    "有人落水了!"

    "快救人啊,找船员来!"

    一根绳索被甩下来,"抓住."

    是赵阙的声音,文初浮在水面上,点了点头,示意他放心不必下.[,!]来,当下向着绳索游去.可碍不住另一个女人拖后腿儿——付瑛不会水,在河水中疯狂地扑腾着,文初就成了她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她一边上上下下在河里起伏,一边惊吓连连死死扯着文初,"救我!救我!"

    "我救你,你放手,别扑腾,我拉着你上去."

    可不论怎么说都没用,付瑛已经吓傻了,又哭又叫,不知道咽下去多少水,手却始终拉拽着她的脚.文初没办法,装作被付瑛拉入水底的模样,整个人潜了下去,冰冷的水波阻挡了上面人的视线,她摸索到鼓着两腮拼命摇头的付瑛颈后,使劲儿一点,付瑛立刻晕了过去……

    文初这才拖着她浮上来,一路游向绳索.

    付瑛很轻,她完全可以扯着绳索借力蹬上去,可未免引起有心人注意,还是将绳索绑在了两人腰上,被上面的人一点一点吊了上去.甲板上一片欢呼之声,文初装作脱力的样子,靠着赵阙的肩,昏迷的付瑛被那几个少女接过去,急慌慌往舱内跑.

    她没说这女人只是晕了没大碍,反正过一会儿自然会醒来,只对赵阙打了个眼色,口中道:"郎君,咱们回吧."

    赵阙顺着看向她身后,那里,华眉正一手抓着船舷,微微颤抖着,双眸紧紧地盯着她背影,想认又不敢确定的样子.赵阙嘴角一扬,将她湿漉漉黏在额头的发拂过,搂地更紧些,"可是冷?"

    三个字十足的温柔.

    文初一口牙酸倒一半儿,分明看见这男人眼里的促狭之色.她忍!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道:"是,冷,郎君."

    赵阙笑的更温柔,"好,听你的,莫染了风寒."

    "两位留步."

    一个中年人快步跑来,看模样像是这客船的管事.

    走到近前来,看清了赵阙虽戴着纱帽不见面容,一身气度却是不凡,再看文初的长相,颇为姣好的女子必定是贵人才能求娶的,不由将语气又敬了三分,"出了这种事儿,实在是在下的疏忽,两位若不嫌弃,让在下给换一个舱房,送点热水吧."

    "无妨,"赵阙淡淡道:"夜深了,换舱房就免了,热水送来吧."

    "是,是."中年人连声道好,"来人……"一边吩咐着,一边引着他们向舱房走去.

    这人像是之前已询问过了,这会儿熟门熟路,不一会儿停在了门口.有下人提着热水倒入木桶,又送了一壶姜汤来.中年人站在门外,暗自猜度着赵阙的身份,他也算殷勤,可对方除了客气外并无半点受宠若惊的神色,这么想着,不由更为热络,"两位慢洗,在下会让人候在外面,有什么吩咐只管唤就是,也算为尊夫人压压惊了."

    "多谢了."

    舱门被关上.

    隐隐地,还真听见了外面有下人小声说着话.

    文初坐在榻上,想着到底还是让华眉看见了,不由起身往镜子前走去.模糊的铜镜里映出她的脸,和从前的模样相差并不小,最明显的差别便是瘦了,颇有肉感的两颊凹陷了下去,鹅蛋脸也变成了巴掌小脸儿.五官虽未变,可十年之后的她,眼神沉沉,没了从前的飞扬,性子静淡,不再如从前活泼……

    若不仔细对比五官,乍然一看,只会觉得有点像罢了.

    可华眉毕竟太熟悉她了.

    而她也只是一个开始,京师里熟悉她的人并不仅仅华眉一个.

    她望向舱内的窗子,正正对着洛阳的方向,再行个七八日,她就能回到那个地方,眼下是得想个办法,把自己改变一下了.

    文初想着想着,哆嗦着打了个喷嚏.

    赵阙之前没吵她,这会儿提醒道:"再不洗,水都冷了."

    她应了一声,一身衣裳湿漉漉地黏在身上,头发仍在嘀嗒着水.再不洗,真的要染上风寒了.伸手解着领口的扣子,文初忽然看向赵阙,"你不出去?"

    这舱房虽豪华,为了节省空间,却并不大,只有一间,正中是方才下人送来的木桶,许是认为夫妻两人,便送了个双人的木桶,非常之大.而外面,是守着待命的船上的下人,大半夜的,夫人沐浴,郎君却避了出去,这让外人瞧着实在有暴露的危险.

    文初解着扣子的手停了.

    她有些傻眼地看看浴桶,再看看赵阙.

    就见他低低一笑,摘了纱帽,露出了那张倾城倾国的脸,往床榻上一靠,坐等观赏的架势十足,"夫人放心洗,我不会嫌弃你长的没我好的."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请大家支持,更新第一,全文字,无弹窗!认准我们的网址